W1NDFALL

杰欧/Water of Life

*杰拉德/欧文

*稿

*青训时期,两个青少年钓鱼佬的小故事


海口


杰拉德从仓库里翻出两根钓鱼竿:一年前他和父亲一起在街口那渔业用品店买下这两根鱼竿,直到现在,那两柄长长的竿身都比他的个头还要高很多,鱼钩被头顶的白炽灯照耀着,发出一点零星的光。他眯着眼睛瞧了半天,指尖捏住袖口,去蹭掉上边的锈迹,而后推起单车,沿着马路慢慢悠悠地骑去。


这一年他十五岁,已在利物浦生活了足有十五年的时光,因而对这座城市已有了足够的了解:知道他是座港口城市、知道披头士在这里闻名、也知道出了他家的门,沿着马路往北边踩五分钟的单车,停在一栋房子前,敲开那扇木门,就能对上一对亮闪闪的眼睛,笑起来漂亮又迷人,是他的迈克尔。一九九五年的利物浦还没有开始制造业衰退,因而街上仍旧是一副热热闹闹的样子:街头艺人把萨克斯或者小号吹的滴滴答答响,声音会穿过人群,扫过街道,吹遍了整个默西塞德,再传进他的耳朵里——当然是披头士的曲子,利物浦人没有一个是不热衷于披头士的。


他蹬着单车,慢慢悠悠地骑过街道,他们这个街区的人彼此是很熟悉的,相互之间打个招呼几乎是无可避免的事。买炸鸡柳和爆米花的人挥挥锅铲,权当是问候的意思。杰拉德回应给对方一个微笑,支起身子来,挺着腰,眼神往人群里张望:有个姑娘拿着一支棉花糖,他得努力忽略晃眼的日光,来辨认那是不是迈克尔喜欢的那种口味。倘若的确如此,那么他全然不在意把单车停在路边,花上一点时间挤过人群,去买上那么一根一并带过去。


但并不是,那只是一支普通的棉花糖,白色的、只有甜得发腻的糖精味道。这个认知多少让杰拉德有些沮丧——他原以为会是橘子味、或者是柠檬什么的。这不是他的错,很难说在阳光的照射下,一簇棉花糖究竟能显现出多少种不同的颜色,而足球运动员本来也不应该摄入太多高热量的食品。但他想,偶尔一次兴许也未尝不可。


他这副样子其实是颇滑稽的:单车上用不明觉厉的方法固定着两根鱼竿,车前的篓框里还装着一小桶泥土,显而易见里面是用来诱惑鱼类必须要付出的成本。这时候的天气并不太热,但也称不上有多么凉爽,他依旧穿着那一身长袖,只是袖口挽起来,像是他这个年纪的中学生都懂得做的造型,露出一截手腕来。过去他和迈克尔在街上溜达,看着清洁工人骑着电动车,扫帚横捆在车身上,从他们身边飞驰而过,但没有溅起地上的水洼,像哈利波特里骑扫帚的巫师——在英国家喻户晓的故事。斯蒂文、斯蒂文,迈克尔叫他的名字,问:如果我们去打魁地奇,你觉得你会是什么位置?


杰拉德迅速地在脑子里把有关于魁地奇世界杯那一章的情节过了一遍,然后说,可能是击球手。击球手?对啊,就是击球手。为什么呢?迈克尔没想明白。每个像他们这个年纪的小足球运动员都希望自己以后能成为进球如麻的前锋,以此类推,每个会打魁地奇的小巫师在这个年纪应当都会想成为那个决定胜负的找球手。杰拉德想了想,说,因为你要做找球手啊,我得确保你不会被对面的击球手一球干趴在地上:我得保证你的安全啊。


哇哦。迈克尔像是被这段话哄傻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斯蒂文,他说,真的吗,我受宠若惊啊。


其实也并没有什么可惊讶的。实际上,就在几年后的球场上,就在他们一起踢的每一场比赛中,当杰拉德传给他每一个球,又当他把这些球都打进时,其本质上与击球手与找球手的关系已无二致。可当下他毕竟才只有十六岁,放在任何一个国家里都还算是未成年的年纪,更毋论杰拉德比他还要小上一岁,因此等到那个时候,他们还记不记得这些对话都已经变成了问题。


但这些在后来也没有成什么大问题,因为二零零二年哈利波特被拍成电影,魔法的浪潮迅速席卷了大不列颠群岛,又扩散开来,席卷了整个世界。他和杰拉德走在街头,《哈利波特与魔法石》的海报挂得到处都是,风一吹过去,就泛起一点点细小的弧度,在空中胡乱地抖着。要不要一起去看?杰拉德问他,于是两个人一拍脑袋做了决定,买了票坐进电影院里,还捧着一桶爆米花——他们只买了一桶:两桶爆米花远远超过了营养师定下的热量标准,是不被允许的。欧文嚼吧嚼吧爆米花,让他们在他的口腔中被碾碎,发出吱吱嘎嘎的声音。杰拉德拍拍他的肩,问:迈克尔,你觉不觉得那个格兰芬多的守门员和你长得很像?他盯着看了半天,“好像是有那么一点,”他点点头,认同了这个说法。“可惜了,他竟然不是找球手。”因此可以从中听出来的是,他并没有忘记过去那场没头没尾的幼稚对话——而杰拉德对此颇为受用。


杰拉德把自行车靠在欧文家门口的篱笆上,砰砰砰敲开对方的门,跟欧文夫妇打过招呼,然后探过头去,朝着客厅的方向叫迈克尔的名字,说:迈克尔,我们去钓鱼。


因为他说的是我们去钓鱼,而不是我要去钓鱼,或者是你陪我去钓鱼,而是用了“我们”这个词,迈克尔便不得不放下手头的事(究其原因大概是他手头并没有事要做,否则事情更可能会变成“斯蒂文,你陪我来做什么什么什么”的样子)他跑上楼,往自己身上披了一件冲锋衣,又跑下楼去,把鞋子套在自己的脚上。整个过程都被杰拉德看得一清二楚。做完所有这些,迈克尔跑出来,蹦上自行车后座,说,走吧,我们去入海口那边:上次他从学校回来,早拐了两个路口的距离,因此绕了一点园远路,从入海口那边走了回来。和平日里的河畔相比较,那里要更热闹一些,但如果你从一旁的小树林中穿过去,能找到一小片很安静的地方——沿河、宁静、无人打扰,像一处小小的崖径,是理想的钓鱼场所。


整个途中杰拉德都把车子蹬得很慢,这也没什么,倘若你的车上载着两根钓鱼竿、一桶忽略掉里边的蚯蚓后完完全全的一桶泥土、再加上一个接近成年的男孩的话,很难说这辆单车能骑出多快的速度。他不着急,于是迈克尔也就一点也不着急。他不像平日里在球场上那般迅捷,没有加快速度,没有用平时那种精力充沛的热情爬坡。他们还一起拥有着一段很长的时间,因而并不需要在这样的小事上焦头烂额。


他们还经过了一家花店,总是有人来这儿订花:大多数是女人,也有年轻的男人。迈克尔说,在他更小一些的时候,他最喜欢做的事之一就是跑到街上,盯着临街的超大橱窗看。那些橱窗大多被水帘覆盖者,而水总是那么轻柔地流淌着,让这家店铺有一种被施了魔法的神秘氛围。很好啊,杰拉德赞赏道,听起来像那种老电影里的场景一样。


“看这里。”迈克尔指了指某个方向。他们早上十点左右的阳光下,优哉游哉地骑车来到小广场,俯瞰山丘的起伏。杰拉德想,这和在空荡荡的乡村路上一起骑车兜风所带来的感觉倒是很像——此时这条路几乎完全属于他们,阳光向沿路田地发起猛烈攻击。迈克尔说,斯蒂文,你听我的方向走,我要带你去一个游客和外地人都绝对从未见过的地方。远方是大海壮丽的景象,一条条浪花划过海湾,像是乘风破浪的巨型海豚。再往近处看一些,一辆小型公交车在费力爬坡,三名穿制服的骑车人落在后头,显然在抱怨小型公交车排出的废气。


发育不良的小棕榈树和奇形怪状的橄榄树散布在小树林里。穿过树林,在通往悬崖边缘的陡坡上,有座部分荫蔽在高大海松中的小圆丘。杰拉德把自行车靠在树旁,迈克尔指着通往崖径的上坡路给他看。


“你看!”他兴高采烈地说,仿佛是在展现什么比他自己还要更加动人的东西。杰拉德想,但那样的东西怎么可能存在?他顺着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是入海口通向的那片安静无声的小海湾:他们已错过了它最繁华的时候,因而此刻这里便显得颇有些寂寥——只有船,各式各样的船,还有码头上的几个工人罢了。再把目光向四野望上一望,海湾的不远处便是一座纪念碑,不知是为了纪念战争,还是什么其他的事情,英国的很多城市里都有这样的纪念碑,没什么稀奇的。一辆硕大的红色公车停在旁边,形形色色的人从上面下来:衣着单调的老妇人、蹦蹦跳跳的年轻人、还有穿着浅色风衣,头戴贝雷帽,一看就是从佛罗伦萨或是巴黎这样极具魅力的地方来的旅人。世界上总是有这么多人,根本不会有什么人注意到两个骑着单车,跑来崖径上钓鱼的小屁孩。一个念想忽然在杰拉德心中闪过:我的后代——假如真的有那种东西存在的话——会知道我们今天做了什么吗?还是说所有的一切,包括我们的对话,都会被一起埋在那座纪念碑底下,再不为人知吗?这个念头让他有些想要发笑。杰拉德甩甩脑袋,决定不再想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


“我过来的时候,”他低下头,把一只蚯蚓串在鱼钩上,而就像他们已经知道的那样,蚯蚓是环节动物,他听学校的生物老师讲过,属于最原始的动物形态之一,因而没有脊柱,也没有眼睛。然而他指尖的这只蚯蚓,像是有什么特别顽强的意志力,或者是对自由有着无上的向往一般,在鱼钩上扭来扭去,几乎要叫他感受到一种可以称作生命力的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迈克尔凑过来,一把拧断了蚯蚓的下半身——也可能是上半身,谁知道呢,根本不会有人能完全分清这些。“嗯,你刚刚过来的时候,”他接着杰拉德的话头说下去,“怎么了吗?”


本来想给你带个棉花糖的。杰拉德说,甩手把鱼钩抛进水里。你好像发手抛球的守门员。迈克尔评价说,又语气轻松地来解决他们的棉花糖问题。没关系,斯蒂薇。他耸耸肩,这又不是你的错,而且我们在外面偷偷吃糖的事要是被发现了的话,保不齐我会先把你出卖掉了:当然这是句玩笑话,但杰拉德仍无可避免地对没能买到的橘子味或者是柠檬味的棉花糖感到惋惜——那团云一样的絮状物被阳光镀上一层金边,看起来可真漂亮。


挂在鱼竿地步的铃铛忽然响了两响,他们的对话戛然而止。杰拉德手忙脚乱,差点拿错了鱼竿。他一只手握住竿身,稍稍抬起一些,另一只手则忙着把线绕回来,好让那条上钩的鱼逃无可逃。迈克尔抱着手臂坐在旁边,饶有兴趣地盯着他做出这一系列动作,然后评价说:斯蒂薇,你看上去根本不像在钓鱼。


那像什么?杰拉德神情严肃,所以迈克尔是对的,他这副严肃的样子可和任何把钓鱼当做乐事的人大相径庭。“不如说更像是在斗兽场上和人角力。”迈克尔说,忽然笑了起来,“别这样斯蒂文,你这样就搞得这项兴趣爱好很像需要完成指标的工作了。”


杰拉德把线收回来:并没有鱼——怪不得整个收线过程顺利得出人意料。卡在鱼钩上的是一块石头,不大、但是重量意外地可观,出于常年(也说不好,谁也不知道它在河底待了多久,只是如今出于碰巧,被杰拉德掀了起来)遭河流冲刷的缘故,表面光滑而平整,泛着柔和的光泽。真可惜。杰拉德说,我还以为这么快就有鱼上钩了,看来是我的运气不太好。


也可能是运气太好了。迈克尔把石头移到他那边去,对着光看了看。这就是一块普通的石头,应该是你的鱼钩不小心卡进去了。他下定结论。那怎么能叫运气太好?杰拉德说。个中道理其实非常简单:并不是所有人都能钓上来鱼,同样的思路发散一下,也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在钓鱼的时候钓上来一块石头。迈克尔想了想,决定换一种方式解释。“你看,”他把石头放进原本打算装鱼的水桶里,“钓鱼的时候钓上来一块石头,跟你走在路上,天上忽然掉下来一块陨石,这陨石还并不大,掉下来的过程已经让它燃烧殆尽了。所以他掉在你面前的时候已经足够小,小到它是完全无害的,你甚至可以把它带回去,当做收藏品留起来什么的……以后你跟别人聊天,无话可说的时候,你可以告诉人家:你猜怎么?我家里有一块陨石。”


但杰拉德,并不能完全理解迈克尔的脑回路,也完全不能理解从河里钓上来一块石头和捡到一块陨石之间究竟有什么必然的关联。他只是点点头,努力跟上这段略显电波的思路:“我倒是希望那颗陨石能大一点。”他说。


迈克尔用一种近乎惊恐的眼神看着他,“认真的吗,斯蒂薇杰拉德?”他的语气听起来似乎不可思议极了,“你会被砸死哎?”


“那不是还有你吗?”这似乎是个理所当然的答案,迈克尔想了想,觉得这句话简直真理,实在是理所当然,“你太聪明了,”他赞扬说,“好友帮你搬家,死党帮你搬尸体——是不是这么个意思?”


完全不是,杰拉德默默腹诽,他们的对话究竟是怎么滑坡到现在这个语境里去的?但他还是点点头,接上最开始的话茬,说,如果陨石足够大的话,没准可以用它来做一艘船。这句话也跳脱得很,比上面那些方才发生的对话好不到哪去,姑且可以算作是两个人一起待久了,相互之间总会有点影响。迈克尔倒是对这种脑回路十分受用,他从善如流:可以,做艘船什么的,然后沿着默西塞德河一路漂过去,漂到入海口……那终点在哪里?杰拉德打断他的话,问。而迈克尔,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难以置信地笑起来:什么终点在哪里?我怎么知道?我对洋流一窍不通!

那我们要去哪?杰拉德又问。


怎么会是我们?迈克尔又笑了,斯蒂文,你的记性当真这么不好?整个事情已经和你没关系啦!他说,你看,我们坐船,船是陨石造的,陨石是被你搞下来的——我们暂且不管你是怎么做到的,反正我们都是天才,肯定是能做到的——然后这个陨石好巧不巧地砸在了你身上,你还拜托我把你搬走:所以我们的目的地在哪由我说了算,而我的决定是让洋流来说了算——


这都什么跟什么。杰拉德觉得自己的太阳穴简直发痛。难道这不是像那些公路电影一样?我们一起坐船,在河里或者海里漂啊漂,一直漂到什么我们不知道的城市,或者是你耳垂下面那座小岛?这句话倒是打了迈克尔一个措手不及。什么?你耳垂下面那座小岛啊。什么我耳垂下面那座小岛?于是杰拉德恍然大悟:原来我没和你说过!语气活像是哥伦布第一次站在新大陆的沙滩上,而面前就是辽阔的太平洋。“那天我们在快餐店,”他说,“你记不记得那堵铺满报纸的墙?那上面有一张地图,你当时在吃冰淇淋,那座小岛就在你耳垂下面一点点。”他伸出手来比划,力图复刻出那种“耳垂下面一点点”的形容。


很多年后互联网发展的飞快,科技方面的进步几乎日新月异。那时候欧文已不在利物浦了,他去到皇马,去到曼联,去到总之是更遥远的地方。杰拉德夜里醒来,外面传来海浪的声音:他们现在在朴茨茅斯,一座典型的港口城市。忽然他想起过去的事,又想起那座岛屿,于是谁也没法解释——包括他当时的舍友也对此毫无头绪——杰拉德忽然坐起来,对着手机,在谷歌地图上戳戳点点,足足有将近一个小时,但结果显然不尽人意,因为最后他还是放下了手机,一脸的失望。所以这么多年来其实并不是所有事情都发生了变化,比如他十五岁那年不知道那座小岛在哪,也不知道那座小岛叫什么名字,只知道那是“迈克尔耳垂下面一点点的那座岛”,而此刻的结果也是一样:他仍不知道那座小岛身处何方,而迈克尔已经离开很久了。


但此刻他并不知道这些,只是听见迈克尔说,或者你不想去很远的地方,也可以,我会把你埋在那个大纪念碑底下,这样要是哪天洋流把我带回来,我看到大纪念碑,就会想起你。你不能指望一个十五岁的男孩经历过多少次刻骨铭心的别离,但杰拉德,或许是出于本能,说,我还以为是我们一起呢,有点像世界毁灭前的末世情人那样的感觉。一九九五年距离玛雅人的上一次预言已过去了一段时日,距离二零一二年又为时尚早,甚至连那部叫做二零一二的电影都要在十四年后才在院线登陆,然而那些从北美传来的电影的的确确影响了他们这个年纪的男孩子,因而杰拉德想了想,没有再说下去,而迈克尔抬起头来,向广场上那座大钟看过去:下午两点多,把时间往前拨十二个小时,恰好是世界毁灭的时间。那也不错,他想,世界毁灭后的十二个小时,我们还在一起。


你是说我们。想及这里,迈克尔很快明白了他方才这句话里的含义。他明白了,他那么聪明,总是会明白的。就像爆米花和棉花糖,击球手和找球手,还有蚯蚓和那块石头一样,他们都有自己的含义,因而这句话也不例外。迈克尔眯起眼睛,狡黠地笑了笑,说,那,我们试试看?而后缓缓靠近,梦里一样地靠近杰拉德,就像小说里说的那样:几乎能听见心跳声。他扬起脸,用猫一般的揣度眼神扫过杰拉德的下颚,又将目光移到杰拉德的下唇,从左到右,又从右到左,一次又一次地来回游移。直到一截粉色的舌尖出现在他的视线里,飞快地扫了过去,他才真正确定了这件事:杰拉德的心正朝最世俗的事飘过去。他甚至不要激情,不要快感,连证据都可以省略,他想要的只有这块石头,草地,偶尔吹来的风,还有一艘能容下他们两个的陨石船。迈克尔并不知道这一切都将往何处发展,但他想,斯蒂文,斯蒂文·杰拉德,你喜欢我,哇哦,这可真刺激,你竟然喜欢我,我们马上就要登上利物浦的卫生杂志了,斯蒂文,我们会完蛋的。于是他微微挺起身子,鼻尖碰到一起,吻了上去。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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